维和战士父母: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在马里维和的申亮亮。受访者供图

?维和战士申亮亮牺牲在了1万公里外的西非。

马里加奥时间5月31日晚8时50分许（北京时间6月1日4时50分许），联合国多层面综合稳定特派团位于加奥的营地遭遇汽车炸弹袭击。

“伊斯兰马格里布基地组织”宣称制造了这起袭击事件。

爆炸袭击造成申亮亮牺牲，其他五位中国战士不同程度受伤。他们是中国第四批赴马里维和部队395名战士中的成员。

申亮亮今年29岁，上士军衔。这是他从军的第11年。

“他明年服役期满，本来这可能是他在部队的最后一年。”申亮亮的老战友王刚对剥洋葱说。

夜里的爆炸声

申亮亮牺牲在营门哨站上。

当地时间5月31日晚6时49分，正是晚饭时间，申亮亮发了一条朋友圈：千万富翁就是这么简单吗！配图是几叠10000面值的西非法郎（10000西非法郎约合人民币110元：记者注）。

此时，正是国内6月1日凌晨。

两个小时后，营地的大部分官兵已经脱下装备，穿着短袖、短裤在淋浴间里洗漱，并准备就寝。

当晚值班的申亮亮已经位于哨位上，哨位与营房之间隔着一个大停车场。

一位维和官兵撰文回忆，晚8时50分许，一位队员洗漱归来，正推门进入宿舍，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玻璃碎片、热浪、物品扑面而来，巨大的冲击波将他冲飞。

爆炸地点位于营地100多米外，营地和爆炸地之间，间隔着多栋固体建筑和集装箱板房。

这些集装箱本是其中一道防线，配合壕沟使用，可以有效阻绝汽车炸弹的冲击。据现场官兵反馈，由于汽车炸弹的能量太大，集装箱被冲击波炸飞，掉落在原位置十几米外。

据中国维和警察官方微博描述，从爆炸现场看，地面被炸出2米多深的坑。营房全部倒塌，绝大部分车辆被毁。

申亮亮刚入伍时的照片。受访者供图

中国首批赴马里维和部队警卫分队政工干事杨华文在其个人微信公众号上回忆，为了防止汽车炸弹冲入营区，营门专门设置了监控头、阻车钉、拒马、S路障、水泥墩、阻车杆等10道路障。

申亮亮所在的哨站距离第一道防线有50米左右。

爆炸袭击还造成其他五位战士不同程度受伤，分别是来自维和工兵分队的司崇昶、刘印迪、杨占成，以及维和警卫分队的李涛、刘亮。

他们很快被送到邻国塞内加尔首都达喀尔三级医院做进一步的治疗。

“维和回来后就订婚”

申亮亮今年29岁，出生在河南焦作温县西南王村一个农民家庭，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他是家里最小的儿子。

2003年，初中毕业后，申亮亮曾在广东打工两年，2005年11月，参军入伍，加入驻地在吉林的陆军第16集团军某部队。

一位同期入伍的新兵对剥洋葱回忆，申亮亮各项训练都名列全连前几名。“新兵一天跑40多公里，跟不上老兵的节奏，但他不会有这个问题。连长经常表扬他。”

入伍6年，不少战友已经退伍。战友们也劝他早点复员回家。但申亮亮说，还想在部队待一待。

早在3年前的一个春节，回家探亲时，申亮亮曾和发小郭小波提及，他们部队有维和任务，想报名参加。

申亮亮生活照。受访者供图

今年春节回家，申亮亮跟亲友说“我要去维和”。地点是西非国家马里。

亲戚、朋友和战友，对申亮亮去维和表示担心。

和申亮亮一同入伍的王刚，考虑到非洲的自然条件恶劣，马里近年局势动荡，而且，申亮亮明年即将服役期满。王刚劝他，“年纪不小了，赶紧复员吧。”

“只有一年时间，很快就回来。”申亮亮说。

亲友们也担心危险，申亮亮说，危险也要去，过完年就参加维和培训。

申亮亮父亲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回忆，出发去维和前的这一年，申亮亮将女朋友带回家，“他说，维和回来后，就和女朋友订婚。”

2016年5月18日，申亮亮和他的另外194名战友，作为第一梯队官兵，从吉林长春市龙嘉国际机场飞往马里加奥，轮换第三批赴马里维和部队，在加奥任务区执行为期一年的任务。

申亮亮这一批官兵，是我国第四批赴马里的维和部队。

2012年3月，马里发生军事政变，随后陷入危机，暴力袭击事件不断。次年，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决议，决定设立马里稳定团。2013年12月，我国首批赴马里维和先遣队抵达马里，开始执行维和任务。

最危险的维和任务

加奥，是非洲马里东部城市，位于尼日尔河左岸、撒哈拉沙漠南缘。零度经线穿城而过。

2016年5月，申亮亮和他的战友们到达时，正值加奥的热季，酷热干燥，最高气温可达45摄氏度。

到达马里当天，申亮亮跟亲友们报了平安。他发给王刚的微信直截了当，“我到了，跟你说一声。现在还有时差，不太适应。”

王刚叮嘱他，注意安全，有事随时联系。

维和生活紧张而枯燥——执勤放哨、修缮营区的防御工事、服务当地民众……

申亮亮发在微信朋友圈和QQ空间的图片，大部分是他穿着迷彩服、戴着蓝盔和墨镜、站在一片黄沙中的场景。偶尔有几个非洲小朋友翻垃圾的画面。

北京时间5月23日23点，执勤时，申亮亮突遇沙尘暴。他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图——黄沙漫天、能见度不足5米。他写到：沙尘暴说来就来呀。

5月31日，在马里北部加奥，中国第四批赴马里维和医疗队救治袭击事件伤者。

曾去马里维和的战士杨华文在其文章中回忆，马里的沙尘暴惊人，可以吹动4吨重的板房；高温难耐，一个人一天要喝5升水……

另一位正在马里维和的战士向剥洋葱回忆，蛇和蜥蜴随处可见，要处处提防。

比自然环境更危险的，是马里的局势——2012年，马里发生武装政变，多派武装反复争夺，特别是加奥以北地区，10条枪以上的武装派别就有100多支。

枪炮声和炮弹爆炸引起的黑烟，并不罕见。近两年的重大恐怖袭击事件，就有不下五起。

来自《解放军报》的消息称，由于安全局势恶劣，这里也被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称为“联合国最危险的任务区”。

仅仅在最近3年里，联合国马里稳定团已经有70多名维和军人遇袭身亡，约300人受伤。伤亡之惨重，高居同期联合国全球各维和任务区之首。

但申亮亮从没跟亲友们抱怨过这些。据媒体报道，牺牲前三四天，他还跟父母视频，向父母展示了他宿舍的设施，说住得很舒服。他还和姐姐视频，说要看看刚出生两个月的小外甥。

“勇敢，勇敢”

6月1日上午，爆炸发生后一两个小时，消息就从撒哈拉沙漠传回一万多公里外的河南焦作温县。

“当时我就有不祥的预感。”王刚对剥洋葱回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申亮亮肯定会发朋友圈。但他每隔几秒刷新一次，都没看到更新。

申亮亮最新的一条朋友圈仍然是晒出的厚厚一叠10000面值的西非法郎。

他在微信上给申亮亮留言，没回；他刷新闻，没有牺牲战士的名字。

6月2日上午，他接到了一位吉林战友的电话，证实死者是申亮亮。“我真的不愿意相信。”王刚说。

几个小时后，新闻推送。申亮亮的父母也知道了这一消息。

郭小波家和申亮亮家一路之隔。6月1日下午两点多，他跑到申亮亮家，客厅里、院子里站满了亲戚和邻居。“申亮亮的妈妈已经哭得几乎昏厥，饭也吃不下，要两个人扶着才能站起来。”

申亮亮的爸爸站在院子里，被10多个邻居围住，老人含泪吐出几个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郭小波记得，申亮亮当年作出参军的决定，就和他父亲有关。他父亲曾鼓励他，好男儿就要到部队去。

6月2日晚上，郭小波一夜未眠。他不断翻看申亮亮刚入伍时寄回的第一封家书，里面附了一张和战友穿军装的合影。

在信里，申亮亮写道：“我们第一个月发军X了”，空白的地方，他想写“军饷”的“饷”字，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因为这个，发小们笑了他好久。

6月3日上午，去探望申亮亮家人的朋友说，申亮亮父母和哥哥姐姐彻夜未眠。

仍在马里加奥执勤的战友依然坚守在岗位，一位仍在马里维和、和申亮亮同乡的战士对剥洋葱说：“既来之则安之。”

申亮亮给自己的微信起名叫“Nations Unies”。这是联合国的法语，马里是法语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