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我开那么好的车，可经常连加油的钱都是借的
我现在每天早上醒来，先看一遍朋友圈，看哪些厂又倒闭了，再看这当中有没有我的客户，如果没有，感谢上帝。我再起床看看账本，哪些厂很久没付过款了，去他厂里转转，看有啥异常情况不……
Z是我的老乡兼好友。一个做手机配件的老板，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在业内小有名气”。
1.一场不平等的谈判
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他去惠州谈判，我正好没事，就跟着去凑凑热闹。
在路上，他有些忐忑。对方是他的一个大客户，但从今年起就没付过货款了，前前后后两年下来，压了两千多万。现在这个公司被一个创业板的上市公司收购，今天是这家创业板公司来跟他们协商货款交付的问题。
“他们肯定一开始开价9折，我还9.8，人家再报9.2，我说9.5，咣！成交！”我们模拟了一下谈判现场。
去了以后，对方一开口就是7折。
……
这没法谈，直接打道回府。
2.2000多万免费给人家用两年
最近见面，我问他怎么样了。他说解决了，8折。
要知道，他们行业的净利并没有20%，这相当于2000多万免息借给对方经营了两年。
我很不解：你为什么要同意呢？可以去告他啊。
他无奈地说：是可以告，但时间拖不起，而且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这家创业板公司跟他们说，如果要价太高，会重新评估这个收购是否值得。
“他们8个月没付过一分钱了，我也没钱给我的供应商，有些供应商甚至发了追款律师函给我，可有什么办法呢？我只能转发给客户，态度还要好，祈求客户付点钱，还常因为没有钱买材料而停工，真是拖不起了。”
3.曾经离倒闭一步之遥
“我们这个结局算是好的，保守估算，最近至少倒了20家厂了。”
从他的朋友圈里看，哀鸿遍野。
“我担心别人倒闭，别人也担心我倒闭。”
福昌倒闭后，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那你有没有离倒闭特别近的时候呢？”我问。
“当然有，这次这2000多万的款收不回来的话，我也只好倒了。我这个客户今年已经亏了1000多万了，这也是他为什么10多亿年产值的厂，甘愿被这个产值2亿的创业板公司收购的原因。现金流已经枯竭，没有多少谈判的筹码。你看规模差不多的东方亮彩，被江粉磁材(002600,股吧)收购，就要价17亿多。所以，保住现金流是最重要的。”他说。
4.压点货款以后好打交道
还有这事
有个赶考的书生到旅馆投宿，拿出十两银子，挑了该旅店标价十两银子的最好的房间，店主立刻用它到隔壁的米店付了欠单，米店老板转身去屠夫处还了肉钱，屠夫马上去付清了赊欠的饲料钱，饲料商赶紧到旅店还了房钱，就这样，十两银子又到了店主手里。这时书生过来说，房间不合适，要回银子就走了。最后店主一文钱都没拿到，大家却把债务都还清了。
我们很多人都看过这个段子，可对许多中小企业主来说，这不是段子，是生活。
A欠B，B欠C，C欠D，D欠E，E欠F……环环相欠，大家都在寒风中苦苦等待那个“投宿的书生”。
久而久之，这已成为了一种风气，而且有钱也不给，这样好办事。
同样100块钱，如果一个月周转一次，那么一年能利用的资金是1200元。如果半年周转一次，只有200元。
我说：不准时给货款就断货啊，多简单的事。
他说：除非你不想做生意了，大家都是这样，断货？你还有钱压在人家手里呢，敢不乖乖供货就别想要了。
我说：那你这次收回这两千多万，够还清所有的货款了吧？
他说：可以还清，不过不准备还清，压点货款在手里，以后好打交道。别鄙视我，这是行规。
“这次福昌倒闭，其实也打了中兴、华为的脸。为什么呢？福昌作为中兴、华为的一级供应商，倒闭破产正说明苛刻下游，付款不好。相比之下，步步高(002251,股吧)，vivo这些公司对下游厂商就很不错，付款准时，并且要求供应商对下一级供应商准时付款，层层推进。
不过，奇葩的是，拖欠货款仅限咱自己人，没有人敢拖欠外资企业的款，外企在这个问题上非常强势。
5.承兑汇票吸走了制造业的血？
这次倒闭潮冲击之下，一个叫做“承兑汇票”的东西浮出水面，不少工厂老板都对它颇有怨言。
承兑汇票通俗点说，就是你去银行贷款，银行开张纸给你，你不能马上直接使用，要么等到期兑现，一般是三个月或半年，要么就拿这个纸去银行提钱贴现他们再收一次利息。
那承兑汇票又是如何吸走制造业的血呢？
“我第一次收到承兑汇票是2009年一家工厂转给我的，本来是用来发工资的，10万元汇票当时银行嫌弃金额太小，无奈之下在外面找黑市换，收了8000元利息，从此我放弃接这家订单的订单。”
一般来说，企业去银行贷款，是因为急缺钱，等着钱发工资买材料，银行给的却是3-6个月才能兑现的汇票，结果燃眉之急解不了，材料买不了工资发不出，只好把这张纸给供应商抵债，供应商再给下一家，现在作为一种新型货币在企业间广泛流通。如果哪家公司实在缺钱用，拿未到期的汇票去银行贴现，就要付出约5%-8%的费用，这已经占到企业利润的很大比重了，代价实在太大。
可见，承兑汇票不能给实体经济注入实时的流动性。对于一家紧缺资金的企业来说，别说三五个月，就是半个月都很难撑，现金流跟不上，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后果惨烈。试想如果银行发放贷款时，能更多的给现金而不是承兑汇票，那企业的日子应该要好过很多了。
“像我们这种中小企业在外围，就算央行怎么降息，我们也不可能按基准利率贷到款的。”
6.恶意倒闭只因成本很低？
奋达科技(002681,股吧)的汪总说过，这一轮深圳(www.szxxg.com)工厂倒闭潮，其实这些老板都是之前赶上了一个时代赚了大钱，但是时代变革时没及时改变赶上另一个时代。就像散户跟庄赚了把钱，庄换板块了散户没跟上。
Z说：有的是真没跟上变革，或者扩张步伐太快现金流断裂。不过也有不少厂是恶意倒闭，明明没到要倒闭的地步。
“现在倒闭的成本太低，就是人不来就好了，工厂不要了啊，工资和供应商都不管，资产早就转移了。现在大把倒闭欠人家几百万几千万的都没有人出面管。”
我想起上次他说有家客户倒闭，欠了他20多万，不知怎么样了？
他说：封了厂就没有下文，人家里面资产都没有了，我还白花了两万多的律师费。
我们都是乐观的人，平常嘻嘻哈哈惯了，从来都没有这么正儿八经的聊过，双方都感到有些沉重。
我问：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他说：慢慢收回钱吧，大家策略都差不多，你看以前满大街摆张台子写着工厂招工，现在可有看到？
从他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两层楼的车间内灯火通明，自动流水线有条不紊地工作着。
呀，添了这么多机器呢？我说。
他说：赚点钱就投在里面了，撤出是不可能了，往医疗行业转吧。
“别看我开那么好的车，可经常连加油的钱都是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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